走出香云繚繞的
增城區小樓鎮,一路邊走邊想:徘徊于佛門之外,我在仙姑廟可以感觸到什么呢?每一方土地,盡管都經歷過災異、戰亂、遷徙及主流階層的資治取舍,但在民間、在地層深處總會以不同的形態殘留一些歷史的真實屐痕,包括物質與非物質的存續,乃至傳說和方土寓言,這些史上的鳳毛麟角實屬珍稀,所幸國泰民安時以致讓后人可以在寧靜中用廟宇、用圍欄、用館所、用水晶的玻璃器皿將它們呵護和傳播。
初衷不一時,今人走近這些遺存都會有不同的領略和獲取,對慣以詩文發聲者來說,自然包含了詩意、思路的萌發。作為“三仙”之一的魚藤葳蕤于仙廟附近,剛走近它的時候,許多人都在一株碩大樹干的濃蔭里陷入迷茫:它在哪兒呢?近前,從金屬標牌上才愕然醒悟原來己身早已置身在魚藤博大的根系里,面前赫然入目的那哪是樹干喲,原來就是一桿青筋暴突的藤身!
在那畝魚藤的濃蔭里我反反復復穿來穿去,覺得有時候蠻荒也有蠻荒的好處,如若不然我估計增城魚藤、鳳凰城的老街也不會瘋長和完好至今。轉念又想起我居住的那個城西,在開發前有株二百年樹齡的老樹,樹根附近也曾有一寸多粗的青藤懸掛盤繞其間。十多年前房產商將它開發成了居民小區,我就是因了那處青藤古樹才入住那棟樓宇的,離那根青藤也就咫尺之遠。后來每與藤葛相望,心中總有一種蒼翠與滄桑交集的神秘快意盤桓于胸。
可是萬萬沒料到早幾年的一個黃昏我從外面回家,忽然不見了青藤,樹根處只剩下一個杯口粗的青藤疤痕,截面淡淡地綠著。物業喝蛋湯似的說:藤在,不便清掃衛生影響環境觀瞻,鋸了!聽罷,想哭!增城有眼力,有胸襟,城市文明大度到可以容得下一畝離奇古怪、張牙舞爪的魚藤。都曉得那是祖先厚賜的、類似加蓋篆書大印的不動產啊!祖宗說世上只有藤繞樹,哪來樹繞藤。
在魚藤巨大的濃蔭下,我在遐想藤且如此粗大遒勁,倘若那樹尚存呢?于是聯想到西洞庭沿岸的那畝兩千年春秋古樟。是的,在為青藤古樹措辭時,我不再漫不經心地援用“棵”、“株”那種俗套的量詞,“畝”,這是一方歷史濃蔭的面積!蠡山老樹,它的知名除了來自戰國春秋,還因了樹心生長古老臘樹,樟臘呈擁抱之狀。增城的魚藤、蠡山的老樹,藤與樹就這樣互為缺失,缺失的是纏繞和被纏繞的交合姿勢。
同一棵樹、同一根藤或者同一所廟、同一尊菩薩,各人的解讀與祈愿各不相同。傳說中這兒是何仙故里,隔壁不遠處就是大海了。那么傳說中的“八仙飄海”莫非就是從這里起錨?不得而知。從仙姑廟拾級而下,潛意識里我在將“飄”看成為敞開門戶兜風、出海留洋遠行,并以此種心愿將其尊為開放的遠方鼻祖!為這種心愿而往,入廟去燒香磕頭,誠愿!同樣,我去蠡山老樹拜祭,也只為母愛下跪,不會為一場情愛而在枝葉間懸掛零零碎碎的紅布條。